進退維谷的三星晶片設計部門。

三星在4nm製程疑似良率造假的爭議後，近日又有新狀況傳出。

 
原來有位三星內部員工在網路上公開指出，公司內鬥文化嚴重，研發資源短缺，不同部門相互之間爭功諉過，明明屬於同一家公司，可是橫向溝通不足，不僅無法達到整合效益，反而互相拖累。

多年以來許多手機消費者一直對三星Exynos處理器的性能表現感到不滿，十分不解同樣是具備自研晶片部門，屬於供應鏈垂直整合的代表性手機廠，為何三星的Exynos處理器與蘋果、華為兩家的自研處理器相較之下總是缺乏競爭力，不思進取倒也罷了，竟然還出現外賣自研晶片的詭異行徑。

 

實際上負責開發Exynos處理器的是三星集團麾下電子事業群的晶片設計部門，也在這次被點名的內鬥部門行列之中，或許可以從中找些蛛絲馬跡。

三星集團內部到底是否存在內鬥文化？這點我不敢妄加揣測，但據個人所知，三星集團裏各個事業群、部門或研發團隊，如家電、手機、晶圓代工、晶片設計、半導體元件、記憶體等，背後權力分配不僅各有山頭，也皆須自負損益責任，因此通常都有自身的發展規劃。

 
其實不同部門之間倒不至於只有互相拖累，仍有不少能在互惠互利的情況下攜手研發產品的案例，問題在於各團隊一向將與集團內其他部門的關係視同供應鏈其他公司，在商言商，一切以顧好自己為最高準則。
 
雖然我相信本意是刺激進步，鼓勵與供應鏈其他公司做良性競爭，不過各部門過度聚焦於自身局部利益的後果，是失去全集團利益最大化的可能，簡言之，缺乏一具大局觀且有能力效統整各部門的掌舵手。
 
正是如此企業文化與各自發展的風氣，導致晶片設計部門在三星集團內地位愈趨尷尬，多次下定決心想證明自己，卻屢屢爭取不到其他團隊的有力支援。
 
要知道一個手機處理器的使用體驗優劣，不僅僅只取決於處理器本身好壞，從製程調教到終端系統整合都有影響，然而現實面是手機部門和晶圓代工部門都不願投注大量資源協助開發。
 
這樣聽起來似乎可以直接將問題歸咎於手機部門和晶圓代工部門？老實說下如此斷言對其他部門不太公平。
 
過往Exynos處理器的設計方案主要來自ARM授權公版架構，並適度地對電路架構進行改良，再以三星自家的晶圓代工廠製造生產，可是晶片設計部門並不具備大幅改良ARM公版架構的技術能力，而且隨著ARM公版架構性能的提升，甚至選擇在2019年底解散定位過於雞肋的自研CPU團隊。

 
對手機部門而言，首要目標是研發受市場青睞的終端產品，既然綜合性能方面高通驍龍處理器比較好，實在沒有理由搭載較差的Exynos處理器，倒不是說刻意排斥晶片設計部門，要為Exynos處理器大量開案當然可以，只要性能、效能或成本等方面明確贏過高通的處理器即可。
 
對晶圓代工部門而言，首要目標是研發先進製程、爭取市占率，但想持續改善製程品質，除了晶圓代工廠自身技術外，亦需要大量且不同特性的電路來協助驗證與測試以調整製程特性。事實上進入後摩爾定律時代，晶圓代工和晶片設計兩領域從近乎完全獨立又走回了緊密結合。
 
偏偏晶片設計部門所研發的Exynos處理器實在缺乏競爭力，市場需求量很低，下單量連填滿產能都辦不到，更別說協助驗證與測試製程特性了，那晶圓代工部門顯然和高通、NVIDIA、AMD等大客戶密集合作才是較合理的做法。
 
自身晶片設計技術落後，缺乏終端協助系統整合，再加上被限制只能使用較差的自家半導體製程，且對製程特性掌握度不足時，晶圓代工部門亦無暇協助調教，看似優勢的垂直整合，實則晶片設計部門沒有獲得多少好處。

又始終拿不出上得了檯面的處理器一掃頹勢，手機部門和晶圓代工部門愈加不想理會晶片設計部門，最慘之時曾經出現過三星手機消費者要求下一代旗艦手機停止搭載Exynos處理器的連署，以上種種因素使其陷入惡性循環。

 
為了投注更多研發經費，晶片設計部門開始劍走偏鋒，尋求提高短期獲利能力，因而嘗試與vivo、魅族等其他手機廠合作，於2021年開始正式大量外賣Exynos處理器。

 
可是一來缺乏外賣處理器晶片的經驗，對客戶的開案支援不到位；二來已經較差的電路架構，再搭配性能、效能皆弱一截的三星半導體製程，哪怕只是中階市場，消費者對Exynos處理器的評價依然不佳。一年多後回頭看三星外賣Exynos處理器這件事，結局理所當然地不美好，未如許多人預測那般對整個智慧型手機晶片市場造成重大衝擊，可說徹底失敗。

 
你以為這齣鬧劇就到此落幕了嗎？當然還沒。
 
前陣子半導體業界有個更誇張的消息傳出，晶片設計部門疑似直接向其他想自研晶片的手機廠兜售Exynos處理器的完整資料庫，晶片內部一絲一毫電路設計全部讓你看得過癮，內容完全一清二楚，或開放客製化設計與製造服務，而客戶還可以向市場宣稱是自研晶片。
 
最近市場上一些手機廠所推出的新產品，不斷強調非採用高通、聯發科提供的解決方案，而是搭載所謂的「自研晶片」，據說其中不少便來自於買下Exynos處理器的架構去修改而來。
 
事態發展至此，著實顯得詭譎荒謬，然而若你是三星晶片設計部門的主導人，在集團內缺乏資源、左支右絀之下該如何生存下去？一切行徑看似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都是沒得選擇下的選擇。

 
無論出發點是為了良性競爭或單純內鬥，結果論來看三星集團裏跨部門統整效果糟得遠超乎一般外人想像，致使晶片設計部門陷入了進退維谷之困境，幾可說是半導體產業中供應鏈垂直整合失敗的經典案例。

 
蘋果的成功不必多談，拿同樣是Android陣營的華為來做對比就好，華為半強迫地將手機部門和晶片設計部門充分整合，成功讓海思麒麟處理器幫助華為手機建立品牌獨特性，手機部門強大的終端系統整合能力及市場主導權與出貨量，亦支援了麒麟處理器持續演進的研發資本和規格方向。
 
論技術、論資本、論市場，三星相較於華為，各方面皆有勝無敗，再加上三星集團本身還是DRAM、面板、影像感測器等半導體元件供應鏈大廠，只要存在一有效統整各部門的掌舵手，Exynos處理器和其研發團隊萬般不該淪落到現在如此局面，三星手機也萬般不該只有現在如此規模。